4.1 许嘉璐：古代的衣食住行（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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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我们说说下衣。古代的下衣有裳、绔、裈。“绔”字就是现在裤子的裤，“裳”就是裙子。
古代人和现在不一样，男女都穿裙子。汉代有一部训诂学的书叫《释名》，上面说“裙，群也，联接群幅也”。什么叫“联接群幅”呢？据文献上记载，做裙子要七幅布，前面三幅，后面四幅。我们曾经谈到过，古人的布每幅是二尺二寸长，古代尺短，二尺二寸大概相当于今天的一尺五寸多。就这样折合起来，这个裙子也要连几片布做成三四米宽的才成，所以叫“联接群幅”。
古代的绔和今天的裤形制很不一样。古代的绔没有裆，相当于今天北方有些地区冬天所穿的套裤，两个裤腿分别穿上之后系在腰间。相当于今天的裤子的，有一个名字叫“穷绔”，“穷”意思是到头了，不通了。更多的称呼叫它“裈”。“裈”字更常用的是在一个词里面，叫“犊鼻裈”，犊鼻裈相当于现在的短裤，有的地方叫裤头，北京叫裤衩。为什么这样叫呢？因为古人认为它的形状像是小牛的鼻子，两个裤腿很突出。
大家可能听到过这样的故事，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结婚之后，卓文君的父亲很生气，不给卓文君一点钱，司马相如生活得困难了，于是就又回到他老丈人所在的地方，让卓文君卖酒，他就穿着犊鼻裈在市场上洗碗碟。这是为什么呢？这是司马相如想出的办法，要出他老丈人的丑。他老丈人很有钱，在当地很有威望，而他的女婿穿着犊鼻裈在那洗碗碟，这是很不相称的。由此可见，犊鼻裈在古代是贫贱劳动者所穿的。
西汉马王堆汉墓出土的《导引图》（局部），图中人物所着即为“犊鼻裈”古代的下体之衣还有“蔽膝”，顾名思义，“蔽”是遮蔽之蔽，“膝”是膝盖之膝，就是遮蔽住膝盖。蔽膝又称为“芾”，《汉书·王莽传》上有这样一个记载，王莽的母亲病了，公卿列侯都派夫人去问候，王莽的妻子出来迎接，她穿的衣服不拖到地上，围着“布蔽膝”，也是很粗略的。“见之者以为僮”，“僮”是奴仆的意思，别人没有想到她是王莽的妻子，以为是奴仆，就派人去问，等知道她是王莽的夫人了，都大吃一惊。另外，《诗经·小雅·彩菽》篇也有这样的诗句：“赤芾在股，邪幅在下。”“赤芾”也就是红色的蔽膝，“在股”要遮住膝盖，围在腰里，股就是大腿，把大腿遮住了。“邪幅”是说用布斜着缠，这就是相当于现在的绑腿，“在下”当然在蔽膝以下。
根据这些例子和其他的文献，我们可以想见，蔽膝跟现在的围裙相似，可是又有不同的地方蔽膝比较窄，而且一定能够蔽住膝盖，所以比较长。同时，它的作用是一种装饰，并不仅仅在于保护衣服。
下面我们讲第三部分，这就是“足衣”。古代的足衣有屦、舄、屐等等。
屦又叫履，这是古今语的关系，在先秦叫屦，汉以后叫履。这是古人称呼鞋的正名，相当于今天的鞋。屦用草、麻、皮、丝等等制成。用草编的就是草屦，这个在古代是最常见的。稍微高级一些的就用葛，葛是一种蔓生的植物，藤一类的，把它织成纤维，柔软而坚硬。葛一般是夏天穿的，所以在《诗经·小雅·大东》篇有这样的话：“纠纠葛屦，可以履霜。”“纠纠”是形容屦的样子，葛屦本来是夏天穿的鞋，现在用来踩霜，走秋天、深秋的道路，这反映了人们的贫困。
古书上常拿草鞋作为罪人的衣服或者是丧服，其实贫苦人常年所穿的都是草鞋，甚至于有人以编织草鞋为生。比如《孟子·滕文公上》篇就说到，许行的几十个门徒全都穿着褐，而且是“捆屦，织席以为生”。捆的意思是砸，因为编草鞋的时候要砸它，让它结实、平整。
舄，这个鞋是在底子上再加上一层木底，很像现在我们的鞋上再打上一层掌。《诗经·小雅·车攻》篇上面说：“赤芾金舄，会同有绎。”“赤芾”是红色的蔽膝，“金舄”是金黄色的木底鞋，“会同”是诸侯相见的一种集会，“绎”是陈列，“会同有绎”意思是来会同的各方都穿着合乎礼制的赤芾、金舄，同时都合乎礼法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。
“屐”是木鞋，现在在日本还流行穿木屐，就是我们古代屐的遗制。它前后有两个齿，可以踩水踩泥，而不污染脚。在南北朝的时候，士大夫阶级专爱穿屐，因为它舒适。不但如此，有人还染上了亲自动手做屐、蜡屐（就是往屐上涂蜡）的嗜好。当时有一个著名文人叫谢灵运，他制作了一种木屐，前后的齿可以取下来，上山的时候他就把前齿取下来，下山的时候就把后齿取下来，便于上下，后人就称这种屐为“谢公屐”。比如李白在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这首诗里头就有这样的诗句：“脚著谢公屐，身登青云梯。”“谢公屐”就是这种活动前后齿的木屐。关于古代的鞋的形制，还有很多名堂，比如草鞋有很多装饰，这些也常见于古书，但是限于时间，我们就不一一介绍了。
南京六朝博物馆展出的木屐用丝做鞋，在古代被认为是一种奢侈。因此《礼记》上说，“君子不履于丝屦，马不常秣”，就是不穿丝鞋，不经常给马粮食吃。其实这些都是官样的文章，谁也没有认真办过。作为统治阶级，极尽享受之能事，他们不会在鞋子上来受儒家经典的束缚。因此古代的统治者不但穿丝鞋，而且要在丝鞋上加上各种的装饰，甚至于用珠玉缀在上面。
古代的袜子是用布帛或者熟皮做的，因此古代的“袜”字写的时候，左边不是衣字边，而是韦字边，就是皮子的意思。过去在我国北方的农村还有布袜子，就是古代的袜子的遗迹。古人穿袜子的时候，要用带子系上，所以在《史记》上有这样的记载：有一位丞相叫张释之，在上朝的时候，有一位专搞黄老之学的老人被请来，大家都在朝廷上站着，这个老人就对张释之说，我的袜子解开了，你给我把袜子系上。张释之就给他系袜子。系袜子系的就是袜子口上的带子。古人还有这样的规定，就是下见上、臣见君必须脱袜子。这是为什么呢？将来我们讲到古人的居住的情况的时候要说到，古人登堂入室的时候都要脱去鞋，现在朝鲜、日本还保留这个风俗。下见上一定要脱袜，不脱袜是不礼貌的，这些习惯都是和今天正相反的。
最后我们讲一讲佩饰。
古人的佩饰讲究很多，最重要的佩饰是玉，所谓“古之君子必佩玉”，或者说“玉无故不去身”，没有大的变故不离开身体。这是为什么呢？一方面，由于玉的品质优良、高贵，用这个来显示富有和自己的地位。另外，儒家还在玉的身上很神秘地赋予了种种道德观念，意思是让君子学习玉的品德。古人佩玉不是单佩一块，而是杂佩。所谓杂佩是一串玉，这些玉石各有自己的名称。通常组成杂佩的是这些东西：珩、璜、琚、瑀、冲牙。
“珩”是横在这一组最上面的一块玉，这块玉上系上绳子，其他的玉挂在下面。所谓“冲牙”是两块玉，组成起来就是一个圆环，一破两，当中有一块玉，这样一走起来，玉和玉就相撞，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。所以在古书上常说“佩环之声”就指的是这种杂佩在行动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。
在古人所佩的玉当中，还有一种玉叫“玦”，这个玦也是一个环状的玉，但是有个缺口。“玦”这个词的来源就是“决”，由于玦和决同音，所以古人就常以玦表示决断，表示决裂等等。比如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有这样的话，“范增数目项王，举所配玉玦以示之者三”，这是有名的鸿门宴上的故事。范增鼓动项羽杀掉刘邦，项羽一时下不了决心，于是范增“数目”，多次地用眼睛示意项羽，并且举起自己身上所佩的玉玦来给他看。为什么举玉玦呢？就是说快决断。另外《荀子·大略》篇上有这样的话：“绝人以玦，反绝以环。”就是君把臣发配得很远的时候，就用玦作为信息。如果想让他回来，就用环作为信息。“环”跟今天说回还之还是同音的。“反绝以环”的道理就和“绝人以玦”的道理是一样的。
跟佩环、佩玦所寓意的道理一样，古人有的还佩弦、佩韦，就是皮韦之韦。为什么呢？弦通常要绷在弓上，总是紧急的。韦是经过鞣制的软皮，性是软的。所以性急之人常常佩一块韦，提醒自己应该缓和一些。柔弱之人常常佩弦，提醒自己应该刚强一些。这都是古人在佩饰上给予了特殊的含义。还有以刀剑之属来作为佩饰的，这里我们不必详细说。
还有一种佩饰是我们不熟悉的，就是“帨”。帨又写作“帅”。比如《诗经·召南·野有死麕》有这样的句子：“舒而脱脱兮，无感我帨兮，无使尨也吠。”意思是说你行为要合乎礼，不要碰我的帨，不要让狗儿叫。帨就是一种佩巾，其实跟蔽膝是同类的事物，只不过社会进化了，有了进一步的分工，蔽膝用来遮蔽股和膝，帨用来拭手、揩手，或者是擦拭其他的器皿，如果顶在头顶上就是后来头巾的最初的形态。所以蔽膝、帨和巾是同一个来源。但是说到巾，如果和男子有关，一般就是头巾，如果和女子有关，一般就是佩巾。
古人佩饰中还有一种很特殊的东西，叫“觿”。《说文解字》上说，觿是“佩角，銳耑可以解結”。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呢？《说文》上说佩角，那就是用兽角做成的，一头是尖的，一头是钝的，它的功用是可以解疙瘩。《诗经·卫风·芄兰》诗上说：“芄兰之支，童子佩觿。”芄兰是一种蔓生的植物，我们不去管它，这是一个诗人用比兴的手法。“童子佩觿”，觿用来解结，这是成人的事情，现在童子佩觿了，说明年幼就操成人之事。现在我们日常生活里头已经没有觿了，但是在年老的车把式身边有时候还能够看到，但是它不叫觿，没有专名了，就叫牛角。
我们在阅读古书的时候，如果碰到这种有关佩饰的记述描写，应该注意它的装饰作用、它的实用价值，还有它标志人们的身份地位的寓意。
关于古代的服饰和佩饰，我们就讲到这里。再见。
穿越时空的对话与大师一起探寻中华文明的精神血脉和思想肌理